09

一、当家记水

西河，因流经郴州城西，故有此名。昔称胡屯水。胡屯，谐音胡腾。胡腾，字子升，桂阳新寨人也，东汉名宦，曾任大将军窦武府掾，后官至兵部尚书。胡腾去世后，乡人念其英毅忠义，故以流经其家乡新寨之河命名为胡屯水。

西河源出有三，其一为仰天湖。湖在山巅凹地，鉴日揽月，水草丰美，如仙境也。初为小溪，无名，过茂林峡谷，跌宕冲刷，细若琴弦，沙白苔清，游鱼粒粒可数。北流二十七里过芙蓉洞，汇入鉴塘水，始称芙蓉河。又北流八里至清和圩，汇入龙渡溪。至长乐汇入潮泉，于兹始大，水愈缓，沙愈积，土愈肥，久之，乃成良田万顷，即南阳洞。西北流七里至官溪，遂名官溪河。东北流十里至极乐，改称西水。于郴县招旅出桂阳境，唐宋以降，商旅卸船陆行必起于此也。

龙渡岭，宋王象之《舆地纪胜》载：“以龙神也。”昔有龙渡庙及宋桂阳知军陈傅良之《祈雨碑》，今已漫灭。潮泉，以潮涨潮落名，明清名贤二曾皆有题匾。一山一泉，皆吾乡名胜也，历代名人亦有题咏。高山林茂必有水，潭深壑幽必有鱼，然也。所谓龙从云鱼从蛟之说，征之物理，则未足信也。

年月日，予携妻游龙渡岭，夜宿当家村。次日晨，赴石台同赏东方之既白。余妻指日慨然曰：“如沐如浴，如婴如孩，如蒸如腾，譬如华山之日出，何如？”予闻言默然，久之，乃对曰：“此吾乡之日出，真大观也！”

龙渡岭有当家飞瀑胜景，乃西河独绝，惜在深闺。仆为其自雄，且以为当有诗。诗曰：

飘摇直下兮，卷帘

洁白其身兮，剖玉

叮当有声兮，弦歌

坠潭洗石兮，断帛

沾我布衫兮，游子

仰观七彩兮，霓虹

二、官溪记蟹

若夫田野之慰贤而隐逸者有三：春萱、夏荷、三秋桂子，谅非花卉草木，无以助兴者也。惟官溪冬有大蟹，正所谓荒年疗饥之土产也。斯物倨傲，然予颇尚珍羞，且以乡邦故，竟不避其形容丑陋，辱以烹蟹为能事耳。

官溪之蟹，非土蟹，乃新种大闸蟹，引自沪上。前者小而匿于土穴隙石，后者大而养于浅滩水氹，食性彼此，斜视横行则一也。

年月日，吾与徐君食蟹于官溪。徐君见白鹭啄蟹饲子，乃引晋惠帝之惑，问于左右：“公乎？私乎？”或曰奉旨除恶则为公。或曰觅食饲子则为私。或曰非公非私，食色性也。问于予，答曰：“貌甚丑，无恶行，死于无辜，惨烈近于醢脯。”徐君以为然。

俄而窃思：以貌定生死，岂不谬哉！官溪之蟹虽丑，饮山泉，食黄粱，栖于沙垚，息于浮萍，去腐吞沫，与天下之蟹无异，何患之有？何罪之有？醢之脯之，其论过矣。归而愧甚，不能释怀，乃属文颂曰：

蟠龙滚滚兮，胡屯之水

白鹭翩翩兮，南阳之野

流水荡漾兮，龙颈之渡

螃蟹踯躅兮，月光之下

田园芳菲兮，五月之行

持螯论诗兮，故乡之客